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冯灯坐在心理科咨询室里,进行心理疏导,话题却与孔琢的去世无关。
心理医生林欢,摆好纸和笔,按照惯例问道:“还喜欢他吗?”
“喜欢。”
“能接受他吗?”
“……不能。”
“冯医生,你今天犹豫了。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“他爸出了车祸,他恩师去世了。”
“太惨了。你心疼他?”
冯灯不再回答。
“你喜欢他,心疼他,又不肯接受他,总对他避而远之。在心理学上,这种障碍称之为……算了,我说了那么多年,你耳朵都听出茧子了。”林欢放下手中的笔,接着问,“你究竟是不能接受他,还是不能接受喜欢他的你自己?”
林欢看向冯灯,暗中叹气。出于职业道德,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,千大附院的冯教授患了心理疾病,在她这里咨询五年了,每隔三个月都会来一次。
“这五年来,我没看到任何治疗效果。冯医生,你应该清楚,问题出在你身上。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?你真的认为他有错吗?你当真这么恨他?”
冯灯:“我最近在试着接受他。”
“你这不叫接受,而是被迫妥协。你的态度很消极,你没打算陪他走到最后,你这样对待他,会伤害他,也会压垮你自己。你为什么不和他交流,把你的心结和顾虑告诉他?”
“他恨我。”
“如果我没猜错,他肯定对你有误解,这极有可能是你故意为之,你让他产生这种情感,以免双方陷得太深。你怕他黏着你,又怕他远离你;怕他喜欢你,又怕他讨厌你,这太矛盾了。你五年前失败过一次,五年后忍不住和他见面,给了他接近你的机会,是准备重蹈覆辙吗?我建议你这次主动靠近他。”
这时,冯灯的手机响了,他听完电话,说:“晚了,没有机会了。”
“只要活着,就有机会。你能创造第一次,就能创造第二次。”
“谢谢。”
冯灯离开林欢的问诊室,走向院长办公室。进去后,李院长递给他一个信封,愁眉苦脸地看着他。
梁仕章也在旁边,在冯灯抽出法院传票时,马后炮道:“唉,我早就劝过你,不要做这台手术,免得出事被告,果然吃官司了吧?这要是打输了,对我们医院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李院长摇摇头:“这不是闹着玩的,千万别打没有胜算的仗,否则亏大了,找律师跟原告沟通一下,看看能不能和解,拿钱压下去也行。”
“我认识原告,”冯灯说,“你们不必担心,我会以个人名义出庭,不会牵扯到医院。”
冯灯晚上回家后,给宋新元打电话,过了半天,终于拨通。
宋新元似乎想与他划分界限,故作淡定地问:“喂,你是?”
第一次接到宋新元电话的场景涌入脑海,冯灯起了逗弄的心思:“你老公。”
“……开什么玩笑,我还没结婚呢。”
“床上叫了那么多遍,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。”
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话刺激到了宋新元,宋新元气急败坏道: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
冯灯认真道:“你要和我打官司?”
“对,你怕输?”
“你蓄谋多久了?”
“从我住进你家起,我就在等机会。”
“那些……都是假的?”
“当然是假的,你不会以为,我真的想跟你复合吧?”
“我知道了,再见。”
“冯医生,法庭见,别忘了请律师。”
冯灯沉吟良久,拨通了冯向海的电话。
冯向海:“冯灯?有事吗?”
冯灯:“叔,我过一周要出国参加救援工作,暂时不能回家,那里信号不好,不方便联系。麻烦你给我妈说一声,让她好好休息,不用找我。”
“啥情况,咋这么突然?要去多长时间啊?”
“上面没通知,至少半年,到时候再说。”
“那你这周末回家不?要不你回家亲自和你妈说,省得她挂念你。”
“不了,我给你们发了几个快递,记得接收。”
“唉,你一向有主见,照顾好自己。我听别人讲,外派出国是领导看重你,是好事。行,你别担心你妈,放心去吧。”
“嗯,谢谢你,叔。”
随后,冯灯取下针孔摄像头的内存卡,将宋新元偷拿偷放药品说明书的画面拷贝到手机里。第二天,他联系了一名律师——徐飞昂。
徐飞昂与宋新元的律师田若彤沟通后,告诉冯灯,对方不愿意和解。冯灯点点头:“准备出庭吧。”
“你也要去?我代表你到场就好,放心,我绝对帮你打赢官司。”
“我必须去,否则有人会失望的。”
开庭那天,千阳市下了一场大雪,不知不觉间,已经到了年关,人民法院门口格外冷清,绿化带附近堆着两个雪人。
由于宋新元职业特殊,法院进行了非公开庭审,只有家属和证人有资格旁听。宋新元带了田若彤到庭,宋新元深吸一口气:“田律师,今天拜托你了。”
田若彤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放心,我们的证据很充分,证人也在路上了。”
田若彤目光里含着疼惜。两周前,宋新元找到她,哭着说自己被一个渣男骗了感情,渣男隐瞒精神病史,间接害死了他的亲人,抱着钱求她帮忙打官司。她见宋新元实在可怜,给宋新元免了零头,打包票说一定帮他打赢。
另一边,冯灯联系了冯星河与厉明洲。
厉明洲开车到法院,没找到宋新元,迁怒冯灯:“你们两个想气死我们吗?他喜欢胡闹,你就让他闹着玩?别忘了他是个明星,这事传出去,对他影响多不好。你们打算怎么收场?”
冯星河拦住厉明洲,问冯灯:“你和元元怎么吵到法院来了?”
冯灯:“孔导去世了,是我做的手术。哥,过年回去看看你爸,他早就原谅你了。”
冯星河担忧道:“事情很严重吗?”
“嗯,我惹他生气了。”
冯灯看看时间,提前和徐子昂一起进场。
上午九点,庭审开始前,书记员扬声问:“原告宋新元,委托人田若彤是否到庭?”
“是。”
宋新元出现在法庭,他旁边站着田若彤。
书记员:“被告冯灯,委托人徐飞昂是否到庭?”
“是。”冯灯和徐飞昂共同答道。
“请当事人、委托代理人按席位就坐。”
宋新元与冯灯分别走到原告席与被告席,对视了一眼,宋新元隐约听到厉明洲的叫声,回头望了望,坐了下来,后背挺得笔直。
“请大家肃静,下面宣布以下纪律……”书记员念完条规,接着道,“现在请本案审判长、审判员、陪审员等入庭,全体起立。”
书记员向审判长报告完当事人及委托人出庭情况,在审判长的宣布下,庭审正式开始。之后,宋新元、冯灯、田若彤、徐飞昂依次陈述了各自的身份。
审判长:“原告和被告对对方出庭身份有无异议?”
宋新元和冯灯异口同声道:“没有异议。”
审判长:“现在进行法庭调查,辩证过程中请提供证据或说明理由,回答问题时,只需答'是'或者'不是'。被告,原告方认为由于你的失误,造成了医疗事故,根据原告提供的诉状,你两周之前做了一台肝病手术,导致患者孔琢当场死亡,是不是?”
冯灯:“是。”
“你五年没有接触过相关手术,确定自己没有出现操作失误吗?”
冯灯:“确定没有,我可以举证。”
徐子昂拿出一叠文件及孔琢的病历单,分发给各位审判员,洋洋得意道:“各位请看,我的当事人五年来从未停止研究肝病,私下里做了许多功课,对手术方法了如指掌,手术过程中根本不会出现差错。患者本身病情严重,去过多家医院,专家意见统一,皆认为手术有风险,但患者坚持做手术,并且签订了手术知情书,由此可见,患者属于正常死亡,与主刀医生无关。如果各位法官还有怀疑,我们便请手术助手上台作证。”
审判长与审判员看完证据,交头接耳片刻,审判长看向宋新元:“原告,根据被告方的答辩,你的诉讼请求无法成立,你是否变更诉求?”
宋新元:“是,法官,如果被告有精神病,你们还觉得一切正常吗?如果他做手术时发作了呢?”
瞬间,全场哗然。冯灯望着宋新元,眼中意味不明。
“肃静。”审判长道,“法庭上要求用事实说话,请举证。”
田若彤站了起来,将孔琢的CT片子和检查单分发给审判员:“各位请看,其实患者的肝癌属于中期,手术成功率极高,结果患者进了手术室不到五小时就被抬了出来,这正常吗?我们请到了被告的上司,外科主任梁仕章来作证。”
台下,梁仕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,走到发言席:“我可以作证,孔琢的癌细胞并没有扩散到肝内胆管,没有完全恶化,通过切除手术,成功率过半,然而,冯医生在短时间内令患者出现两次危险,最终导致患者死亡,这实在不合理。”
当梁仕章回到旁听席后,田若彤道:“不仅如此,这不是被告第一次失误。去年四月,被告接收一名扁桃体肿物患者,被告通知患者,做手术会损伤声带,但是拒急诊科的陈主任说,切除扁桃体肿物并不会影响到声带。麻烦陈主任出席作证。”
不久,陈主任出现在审判席下方,叹气道:“那名患者是人气歌手,医院比较重视,我也全程陪同他,直到他康复。冯医生主治过程中,确实出现了以上差错,我当时非常震惊,以为他另有打算,后来患者康复后没有出现他说的后遗症,我现在才明白,原来冯医生精神有问题,怪不得会犯错。”
陈主任是一周前被宋新元找上门的,陈主任的女儿喜欢赵炎,宋新元带着赵炎诱惑陈主任,说陈主任愿意出庭作证的话,就让赵炎陪他女儿去游乐场玩一天,陈主任在女儿的哭闹下答应了请求。
审判长:“口说无凭,没有证据吗?”
田若彤:“如果患者本人到场呢?”
台下,一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孩站起身来,他摘掉口罩,上前说:“法官,我是赵炎,是个唱歌的,我就是被告当时的患者,他告诉我,如果做了肿物切除手术,会损坏声带,我拿了他写给我的病情单,上面写的有。”
赵炎把病情单递给审判长。审判长看到下面的签名,问冯灯:“被告,这是你签的字吗?”
冯灯:“是。”他转头瞥瞥宋新元,有点意外。
宋新元坐在原告席,面无表情。
然后,田若彤继续举证:“精神病患者容易情绪激动,有暴力倾向。去年八月,被告在外吃饭与人发生摩擦,不顾劝阻,打了一名醉酒男子,幸好有路人将那一幕拍了下来,各位请看。”
田若彤打开笔记本,播放冯灯曾经在饭店揍人的视频,视频里把宋新元剪掉了,刻意放大了冯灯的脸,显得冯灯尤其阴狠,不像正常人。
审判席陷入沉默,没想到一出医疗事故案件演变成了精神病犯罪事件。
田若彤再次递交证据:“这里有被告与原告的谈话记录和被告的药品说明书,可以看出被告一直在吃药。法官,证明被告是否正常,让精神科医师来判定如何?我们请了精神科的张医生。”
“可以,请她上台。”
张医生走到发言席,由于宋新元多次找她咨询,吐露自己的亲人有精神病,却不愿意来治疗,使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,她看完宋新元与冯灯的聊天记录,又看了冯灯打人的视频,综合刚才几个证人的讲述,确定道:“冯医生有精神问题,需要及时治疗。如果我没记错,冯医生曾经来精神科挂过号,但好像是帮他母亲挂的。”
田若彤自信地笑道:“若是被告的母亲有精神病,那更说明被告不正常,精神病会遗传的。根据我国《刑法》第十八条规定,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,经法定程序鉴定确定的,不负刑事责任,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;在必要的时候,由政府强制医疗。所以,我们的最终诉求是,请把被告关进精神病院,以免他控制不住病情,再次伤人。”
台下喧哗起来,厉明洲握住冯星河的手,安抚道:“星星,没事。”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,他想不到宋新元那么狠,竟然想把冯灯送精神病院。
宋新元望向冯灯,笑了,对,他的目的不是让冯灯坐牢,他很久前就计划将冯灯这个神经病关起来,省得冯灯祸害他。
他明白冯灯没有病,那本书和那些药是巧合而已,正是那些巧合,令他产生了这个计划,之后便开始制造证据、寻找证据、寻求证人,如今他总算达到了目的。
徐飞昂叫道:“不可能,我的委托人没有病!法官,是原告设计陷害他,我们有证据,我们有——”
“我有病,我认罪。”冯灯打断了徐飞昂,“我无话可说。”
徐飞昂诧异地张大嘴巴,不理解冯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,他们明明有视频证明宋新元图谋不轨。
审判长和审判员们商量许久,宣布把冯灯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,没有医生和监护人的双重许可,禁止出来。法院方会出一名监护人,另一名是冯灯的家人。
冯灯选择了冯星河,他嘱咐冯星河:“哥,别告诉我妈,别告诉你爸,如果他们问起来,就说我出国了,不要拆穿我的谎话。”
冯星河泪流不止。
审判长最后检阅证据材料时,瞅着宋新元与冯灯的聊天记录,忽然问:“原告,被告,你们是什么关系?”
宋新元:“从前是普通朋友。”
冯灯:“刚才是医生和患者家属。”
“以后没有任何关系。”他们同时说。
冯灯戴上手铐,从宋新元身旁走过去,睨了一眼宋新元。
没有眼泪的阻隔,宋新元看清了冯灯的眼神,他今天也常常那样注视冯灯。
他们看向彼此时,满目都是恨。